75、第 75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蓝田 4254 字 4个月前

唐荼荼对着镜子照了一炷香, 直到芳草带着两个小丫鬟给她换完药,她才把镜子扣下。

好像是有点丑,不能多照, 不细看还没什么感觉,越照越不得劲了。

她自己情绪还没跟上, 几个丫鬟先泪眼汪汪了,开了衣箱拿了她的衣裳, 去琢磨怎么加高襟口才能挡住这块疤。

还哄她“小姐别难过,再过三天就立秋了,天凉得可快了, 到时候出门穿得厚实些,一点儿看不出来。”

车轱辘话来回劝了好几趟,戌正, 一群人才好不容易散去了。

临近立秋了, 可凉爽秋意还早着,三伏天的夜晚总是闷沉沉的。唐荼荼推开一条门缝,探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外边无风, 又从衣架子上摘下一条披帛来罩住脖子,去院子里纳凉。

今夜有星有月, 景色不错。

唐荼荼对着月亮流了几滴猫尿, 后知后觉地涌上点“念天地之悠悠”的悲怆来。

她是不大在意皮相的姑娘, 前世的父母离世都早, 后来那些年里没人疼没人宠的, 多糙的时候都有过。

过往那么些年受过的伤,还有七年的军队文职生活,把她磋磨成了半个战士,不会因为自己一身疤难过, 何况,这是为了救人留下的功勋章。

难过什么,她也不知道。

大概是爹去接她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娘和母亲着急奔出来的样子,还有珠珠嚎的那几嗓子,哥哥攥紧的拳头

当时憋住了,眼下拿出来反刍,唐荼荼眼睛慢慢酸了。

唐荼荼啊唐荼荼,不能因为有爹有娘了,就矫情了。

她这么想着,把眼睛擦干净了。

院子里那棵大榕树年岁愈久,顶盖遮天蔽日,枝梢已经张到了府外去。离墙最近的地方,树梢上系着几只荷包,还有不知道是为她祈福还是求偶的红布条。

唐荼荼进院子的时候就看着了,夜色之下,更为显眼。

涂着膏药的伤口不疼,她搬了张椅子攀上墙头,把枝梢上的荷包布条全解下来,一一去看。

最早是几篇悼亡的哀辞,写得云里雾里诘曲聱牙的,大半夜的,唐荼荼不想难为自己去翻字典,只挑着自己认识的看。

有含蓄些的奠汝一轮日月,阿兄归矣,万望珍重。

有大白话的姑娘一路走好。

有张狂些的巾帼女杰,下辈子投胎仍是条好汉。

后来大概是知道她活着了,几只荷包里写的就全是情诗了,仰慕姑娘已久云云,约七月几日哪里一见,有荷包里头夹梅子的,也有放了玉佩的,玉佩她懂,梅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嗐,遭逢大难,还成了个名人了。唐荼荼叹口气,把布条和荷包全一拢,找了个麻袋装起来,全放进自己的库房里。

她正要回屋睡觉,听到墙外又有声音。

“就这里,蹲稳了可别摔了小爷”

“少爷放心,稳着呢。”

“你小点声”

唐荼荼满脑袋黑线,今晚她回了家,京兆府的卫队才刚刚散去,怎么还有人爬墙来看她当自家是猴山呢

岳无忌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头,一扭头瞧见院子里这么大个活人,差点一个后仰栽下去,被小厮推扶着才重新爬上来,跳下院墙奔着她跑过来。

“荼荼姐你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自学台那事儿以后,唐荼荼已经一个半月没见过他了,听哥哥说岳无忌没去考乡试,料想这小混蛋今年是怂了,左右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常科,那时下场也正正好。

一个半月了,她认生,岳无忌却自来熟。

“荼荼姐真乃巾帼人物”

唐荼荼“你怎么来了你爬我墙干嘛”

岳无忌把背上的包袱卸下来,嘿嘿一笑“我怕你养伤的日子没意思,给你买了一堆好玩的玩意,花了我一个月的月银呢。”

他这么说着,却偷偷把自己憋了三天才写出来的那首狗屁倒灶的情诗,往袖里揣得更深了。

唐荼荼有点不信,拆开那包袱,里头竟还真是些市面上不常见的新奇玩意,还有只鸣虫罐,里边装的好像是只蝈蝈。

当真患难见真情啊。

她拿起那只罐子细瞧,因手上还缠着纱布,动作并不灵活,岳无忌不知是什么滋味地看了半晌,突然愣住了。

“不对啊,你胳膊没事么我听东市上的说书人都说你两臂筋骨俱碎,腰也断了,兴许这辈子都下不了地了。”

花楼

都是东市上的大掌柜出资建的,着火以后,整条街的商户都被官差挨个儿盘问了,还逮走了好几个大富商,第二天却都放回来了,各家大掌柜暗自庆幸,得亏没伤着九殿下一根头发,也没闹出人命来,不然还不定得牵连多少人。

再一听花楼没砸着人,全赖唐家这位力大无穷的女壮士,于是卯足了劲儿地给她添彩,坊间的段子快要把她吹成神仙人物了。

唐荼荼“那是外边瞎传,我没事,我好好的。”

岳无忌张着一张大嘴,张了闭,闭了又打开,到底忍不住话“荼荼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估摸你不知道容家二哥也受伤了,得了京兆府颁的一块义士匾额。”

“他受什么伤了”唐荼荼转头望去。

岳无忌说话没个轻重缓急,张嘴就是一兜子人物关系“他大哥的媳妇是我大伯家的姑娘,我喊一声表姐,我们两家也算是有姻亲。我家人口多,跟京城好多人家都沾亲带故的,各种消息都挺清楚。”

“听说是容家二哥为了救你,右胳膊断了,他家正四处求医问药,这几天把十二坊的医馆敲了个遍。”

唐荼荼愣住。她依稀想起来,那夜她从酒楼阑干坠落之际,好像确实有人箍着自己的腰捞了一把,她没留意到是谁。

睡了三天醒来之后,脑子都是糊的,压根忘了这码事。

“是脱臼了吗”唐荼荼问。

“不是。”岳无忌正色道,边说边展开自己右臂给她比划“容二哥是整条膀子都断了,得缝筋续骨的那种断。”

目送岳无忌翻过院墙出了坊,唐荼荼半宿没合眼。

容二哥当时是想救她么

次日一早,唐荼荼就去找母亲问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