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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周烟反问他:「我爲什么要告诉你?」
韦礼安把钱包拿出来,掏出里边所有现金,放案子上。
周烟笑:「警官,您是人民警察,不是那些乡绅二代,这个行爲,不适合你。」
韦礼安也笑一下,却不如她大方:「印象容易被固化,这就是身爲警察的一大难。你又怎么知道,脱了警服,我不是一个凡人?」
周烟拿巧粉抆抆球杆杆头:「你也不知道我们糖果是不是一水婊子,私底下不也这样喊。」
韦礼安一楞。
他们以前在队里聊天时,确实聊过这些,也确实用婊子称呼过她们。
但那些……那些都不是恶意的,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想到这,他才对周烟这话恍然大悟。
被固化的,好像幷不止他,还有千千万万各行各业的人。
周烟没要他的钱,主要他的问题她不想答。
韦礼安不死心,把钱包都放上去:「告诉我。你爱他吗?」
周烟看着这钱包:「当刑警不容易,几乎是在拿命挣钱,警官还是珍惜你的劳动成果。」
韦礼安以爲,只要周烟要,他还是可以有的:「就让我死心,成吗?」
厅管听到这,自觉地上了天台,把空间留给他们。
周烟眼睑朝下,目光也朝下。
韦礼安喜欢她,她大概感觉到一些,可她不认爲她有给他可以靠近的讯息,他爲什么就看不到她浑身上下都在排斥呢?他中毒了?
韦礼安朝她走近两步:「我可以保护你的。」
周烟抬起头来,摇摇头。
韦礼安自以爲是地消除她的顾虑:「你要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
可惜这不是周烟的顾虑,已经有一个给她钱的人了。她说:「可我不爱你。」
韦礼安心凉透了,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一把握住她胳膊:「你只是因爲在司闻身边,他不允许你爱上别人,所以你才以爲你不会爱我。周烟,只要你离开他,只要……」
周烟拂掉他的手:「我是傻逼?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爱你?」
韦礼安眼里雾气覆在眼白,却盖不住红血丝,双手把住她胳膊:「那你爲什么不知道你爱不爱司闻!爲什么我每次问你你都避而不谈!」
周烟再次推开他:「我跟司闻是雇佣关系,他给我钱,我给他睡。」
「在我最缺钱的那几年,是他解决了我的问题。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可能在爲了你的事业流血流汗,你很伟大,万人敬仰,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的生活,三餐无忧,岁月静好,你过来跟我说爱我,我还得回应你,凭什么?」
韦礼安那么难过,手撑着台球案,看着她那张冷漠到不近人情的脸。
他每天都过来,就想看她一眼,可她却始终连个男配角的身份都吝啬给他。
「如果他犯罪呢?如果是死罪呢?」
周烟还是那副态度,眼里全无半分失常,口吻也一如既往地沉着,她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又不像。「他在,我就在。他被判死刑,我就陪他上刑场。」
韦礼安连连退了几步,后腰抵住案台,微张的嘴聚了口水,他咽不下去,一咽就疼。
果然,被他猜中了。
她明明知道他不干净。
也绝不回头。
周烟经历一个司闻就够了,疼也好,苦也好,他就够了,她这破烂身体禁不起第二个人糟践了。再说,她那个心眼啊,就跟针尖似的大小,装一个都盈箱溢箧的,哪能再装一个?
她以前就说过,狗呢,认一个主子就好了。
所以不管这主子是不是命短,认了,就是认了,有没有结局,都不求了。
挺好。
韦礼安手指动了动,稍稍抬起一些,可要碰到周烟,还是太远。
他可以迈过去,把她摁在案台上,强吻她,强奸她,射在她身体,给她印上他的痕迹,可他是韦礼安,他不是司闻,他干不来这种事。
他只会在这里听着她伤人的话,却仍不想转头离开。
他把一个贱到骨头里的角色演得像书法大作,入木三分,早没了那个意气风发爲人民的模样。
「你只想在深渊,拒绝我的救赎。」拒绝死而复苏。
他低声呢喃。
周烟听见了,笑一声:「真格谁能是谁的救赎?就是你自以爲是,却不想承认,就加了一层包装纸,把它称之爲救赎。举个例子,我喜欢橘子,你给我弄一车香蕉,还得让我感动。」
「有些心地善良的人,她们会看到你的用心,就算不爱,也有感动。」
「但我不善良。你明白吗?」
韦礼安濒临崩溃,可周烟还没说完:「还有,凭什么是非对错要基於你去判断?你又凭什么把我现在的生活定性爲死亡?深渊?」
「我过得挺好,也不委屈,能对每个选择负责。求求你去干点正事,别过来『拯救』我了。」
周烟不讨厌韦礼安,她只是不喜欢。
说完了,也该走了。
没打完的球,下次再打吧。
她不是那种在两个男人之间纠缠不清的女人。她是那种小时候刮奖,刮到言字旁,也不扔,坚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刮完的人。
可见她真的只信一条道,是罗马道,那算她命好,是黄泉道,就把鬼门关走一遭。
人一走,韦礼安就没站住,摔在旁边高脚凳上,胳膊磕红了,又紫了,他也没动弹一下。
周烟句句如刀,刀刀见血,不留余地,不留情面。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不会贱了。